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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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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章

袁澄?

袁澄他有點懵。在他二十來歲的兒子生涯中,不是沒見過母親這樣鬧,不過那都是父親在時,且大半時間都是父親妥協,偶爾也見母親服軟。這些招式可沒在他身上用過。

他想,大概是那時嘲笑父親的報應,叫他終於今日遇上。如果顧觀月在,大概能準確描述他的心情:阿娘,你不講武德。如果她能配個圖,大概是烏鴉飛過嘎嘎嘎.jpg~

不過電光火石間,袁澄腦子裏過了幾種選擇,首先他可以接了表妹來,先哄了阿娘,以後只能每天虛與委蛇。其次他可以攤牌,打死不接表妹,阿娘肯定生氣,若萬一鬧真了……這兩個選項得×掉!

如果那麽傻,他就不是袁大郎了。

所以,只過了三五息,他便小聲對柘枝說:“柘枝姐姐,這樣的事,讓人聽到不好,你隨我來,我們找個背人的地方,別讓內院裏聽到。”

柘枝見他神秘兮兮,不由也緊張起來,被他牽著鼻子哄到二門外,正問:“大郎,要如何?”

袁澄見站在這裏,內院絕對看不到了,他才說:“柘枝姐姐,你今日沒看到我。我要是你,就回去告訴阿娘,說一早找大郎,結果大郎有事出去了。娘子要絕食,不妨等到大郎回來,不然大郎也不知道,也沒處心疼,豈不是白白挨餓。”

說著,他攀鞍上馬,一溜煙地不見了。

柘枝(爾康手),想不到你是這樣的大郎!平安跟在後面,見識了自家主子的不要臉,恍惚有一種“原來這才是你的真面目”的了悟,小心繞過柘枝追出去了。

袁澄正在街口等他,見他牽著馬跟上來,正要打馬再走,平安給了他一個靈魂拷問:“大郎,果真不管娘子嗎?”袁澄猶豫了一瞬,答他:“按著我的經驗,阿娘早上該吃了糕點。若沒吃,等柘枝進去回了話,也該吃上飯了。”

平安沒死心,有給了第二個靈魂拷問:“大郎,你以後都不回家了嗎?”

這是個好問題。

只要他回家,總要面對朱娘子“絕食”這個問題,哪怕知道他娘不會真的餓死自己,做兒子的若沒點表示,那也是不孝子,他背個“忤逆”的名聲不打緊,若讓人家說,都是因為顧觀月,那就得不償失了。

平安其實還有第三個靈魂拷問,而且他果然問出來了:“大郎,咱們還往花滿蹊?你會帶顧娘子私奔嗎?”

平安今日的戲有點多,袁澄拿了折扇,一下拍在他頭上,笑罵他:“你都是動的什麽心眼子?聘則為妻奔為妾,我帶顧娘子私奔,她不要面子的啊!”

不過他確實緩了去往花滿蹊的腳步。主仆兩個在街口停了一會兒,袁澄忽然發力,兩匹馬兩個人在大街上往南而去,出城門,平安正以為他還是往花滿蹊時,卻見袁澄奔著白馬山,上了去青蓮寺的那條路。

平安心道:紅塵裏的事,怎麽來問菩薩?總不會是出家……吧?

進山門,將韁繩扔給平安,袁澄三步並做兩步,左拐右拐,熟門熟路到了一苦院中。一苦正做完早課,要偷個懶兒再瞇會兒,見他急匆匆來了,笑問:“施主今日有空?貧僧聽人道,你在花滿蹊忙著建園子呢?”

袁澄一下坐在石凳上,問他:“和尚也聽人說閑話?”

一苦笑道:“昨日衙前巷李太公來,他有些憂心,就與我說說他那幹女兒。我想想,原話大概是‘那袁大郎就這麽不避諱在花滿蹊進進出出,也不知想好哪天去提親沒。若是糊弄我女兒,我也不能依他’,大郎,你想他為什麽專找我說這話呢?和尚擔了你半個師傅的名兒,愧不敢看老友的臉吶。”

袁澄才知道,幾處老人都為這事兒著急上了,就是急的方向不那麽一樣。

他靠近一苦耳邊,問他:“既然是半個師傅,和尚再陪我演一場戲?”一苦悚然一驚,撤了身子想離他遠點:“和尚不在五行中,你們凡塵裏的事,和尚可犯不上摻和。”

此時平安正拴好了馬進來,未及找個地方坐下,就聽袁澄吩咐:“平安吶,你回去家裏,跟你柘枝姐姐說,讓她緩緩告訴阿娘,因我今日早晨去顧娘子那裏,知道她幹爹要為她說門親,我一時想不開,到寺裏鬧著出家了。”

平安:驚!

大郎,你說的但凡有一點影子……他忽然起了好奇心,若真回去這麽說了,大郎和娘子,誰會勝誰會負呢?

平安跳起來,跑著牽馬去了!去找柘枝姐姐!

柘枝……無妄之災。她被袁澄忽悠,不小心放了袁澄出去,事兒沒辦好,想了一想也只得回來,對著朱娘子把袁澄教的話說了。

朱娘子正躺在床上,捂著胸口哼哼。見兒子沒來,柘枝說完了話,她就起來了,被窩裏放著花生膈了她,她也沒敢嘖聲——雖說柘枝早在揚州見過她這些把戲,該遮掩還是要遮掩,這大概類似於一種演員的自尊,也可以說是對觀眾的尊重。

朱娘子氣得指她:“叫你早些去早些去,非在這屋裏勸我,看耽擱了吧?”

柘枝趕緊認了錯,又勸她:“娘子起來吃些東西吧。大郎不在家,娘子縱餓著自己,他也不知道。不如等他回來,我再去說。”簡直是袁澄的話原封不動傳回來的。

朱娘子當然就扶著柘枝的手起來了,穿了外衣出臥房,該洗漱洗漱,該裝扮裝扮,又認真吃了早飯,末了還說:“叫門上看著他,讓人去找他,就說他不回來我就不吃飯了。”柘枝只得答應著出來,轉了一圈回來說,已經吩咐了。

見小丫頭丫丫在外面縮頭縮腦,招她過來,一指頭點在她額角:“娘子那裏幹果子,是不是你給端去的?你就攛掇著鬧吧。”丫丫還說:“姐姐別賴我,娘子吩咐的事兒,我可不敢扭著來。宜慧小娘子多好的人吶,待我們都和氣,那什麽賣花的顧娘子,聽著就嚇人。”

顧觀月:……誤會。

這裏正不可開交,忽見平安二門上探頭,柘枝招他進來,在門口站了問他:“大郎呢?”

“大郎剃度出家呢。”

“你說什麽?不要玩笑。大郎再不去接了宜慧小娘子,咱們娘子真要不吃飯了,沒有這樣為個外人忤逆自己阿娘的。你去勸大郎,先接了人來,他有不願意的,慢慢跟娘子講就是。”

平安日日跟著袁澄與顧觀月等人廝混,心已經有些偏了。這什麽朱家小娘子,他可沒伺候過,不知性情,顧娘子倒是待人和善可親的,大郎又心裏只有她,他是大郎的人,當然還是要向著大郎,所以平安裝了個著急的樣子:“柘枝姐姐哎,這可不是鬧著玩兒,大郎真去青蓮寺了。”

柘枝見平安說的認真,她也有些慌了,佛門清凈地總不是隨便可打擾的,大郎難道叫娘子一逼,那頭顧娘子再說親,他死了心了?她哪裏知道一苦也不是個方正人兒,叫袁澄搓弄著,真擺出銅盆、剃刀來了,就等著朱娘子過去看呢。

柘枝顧不上別的,匆匆跑進內室,朱娘子見她來了,又哼哼起來,被柘枝一聲打斷:“娘子,不好了,大郎鬧著要出家了!”

朱娘子反應了一會兒,才明白她說的意思,半信半疑道:“大早晨的,不要拿這種事取笑,無緣無故,他出的什麽家,不是又到那花滿蹊去了?”

柘枝回頭看平安:“你說!”

平安被她一手薅了進來,垂著臉好不容易忍住笑,裝個著急的樣子:“大郎這兩日為著趕他去接朱小娘子的事,心裏正不痛快。不成想今日又聽說衙前巷李家正為顧娘子說親,他一時想不開,進了青蓮寺了。叫小的回來說,從此不在紅塵中,不用再提這個小娘子、那個小娘子了。”

朱娘子又信了幾分,便著急起來,嘴裏說著:“快去套車,去青蓮寺。”匆匆往外走去。

一路上也不知道心裏想了多少種可能,進了山門從殿前穿過,來不及給菩薩告罪,拉了人就問:“袁大郎在哪裏剃度?”

被她抓住的和尚沒頭沒尾,正不知怎麽答,平安已經上前引著她:“娘子,在這邊。”

朱娘子知道什麽,她才跟著從揚州回來,就上年和今年,來這寺裏兩趟拜過菩薩,只好跟著平安走。等進了一苦的禪院,就看到那裏擺著銅盆、剃刀,大郎散著頭發,一個大和尚敲著木魚正在念經,一個小沙彌見她來了,就說:“師叔,熱水燒好了,我先給袁師弟把頭發剪短了,您老人家再剃?”

朱娘子眼睛瞬間就紅了,上前打著袁澄的肩膀:“你個不孝子,就為了一樁婚事不稱意,你就要來做和尚。你對得起你老子,對得起娘嗎?快跟我回去。”又對著一苦哭道:“大師傅,小子不懂事,您老是有成算的,怎麽輕易拐了我兒去。”

一苦放下木錘兒,念個佛號,道:“一切皆是緣法。袁施主素日有慧根,若能放下紅塵事,我佛慈悲,當渡他出苦海。”

朱娘子接著哭:“放不下,放不下,袁家就他一個,我兒還要娶媳婦,生孫子的,哪裏放得下。大師傅快收了這些,我們不剃度。”

戲演到這裏,一苦袈裟裏頭汗都濕透了,拿眼覷袁澄:該你說話了。

袁澄在他娘手底下,還護著他的頭發呢,他試圖將頭發從朱娘子手裏拉出來,奈何朱娘子真怕了,手握得緊,袁澄只好半擰著頭,對他娘說到:“阿娘,一聽那邊李太公要給元娘說親,兒子心就碎了,娶的什麽媳婦。”

朱娘子哄他:“你先跟娘回去,哪裏就到這地步了。”到此時她也沒想著松口,一定給袁澄娶了顧觀月。

袁澄呢,他也沒指望就成的,只要他娘不再提絕食的事兒,不用他再接表妹去,他還有半年多才出孝,再想辦法就是。

母子兩人加上和尚、仆人,沒一個帶著實心眼兒,柘枝上來給袁澄包頭發,就這麽結束了這場鬧劇。

見他們走了,素青收著剃刀、熱水等,笑嘻嘻問一苦:“師叔,我演得怎樣?”

一苦覺得今日老臉都要沒了,若非為了李修老友,單是為袁大郎,他是不肯做這事的。幸虧是在自己院裏,沒更多人瞧見,於是教訓素青:“袁施主那會兒真心要出家,師叔我真心要收徒,演得什麽?還不快收拾了。”

素青一去,老人家擦著汗,跌坐在腿上:幸而朱娘子心急兒子沒註意,哪有剃度在僧寮院,不在大殿上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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